【千秋岁·将进酒除夕24h|10:25】戏
*军阀萧✖️戏子舟
*“二爷爱我么,我不想唱戏了。”
(一)
京城中,谁人不知萧二爷有的是钱。
尤其对着城南戏园里那位,萧驰野向来出手阔绰,为着下戏后与角儿私交一时半刻,次次一掷千金,连眼皮都不眨一下。
戏园座上客,都当他是痴情种。
可关起门来,园内台上角儿,谁人不视他萧二爷做冤大头。
好在,这话无人敢与萧驰野说。
更犯不上在沈兰舟面前讲,上赶着断了人家财路。
世道如此,就京城这块风水宝地,园子里养出的名角儿数不胜数,个顶个的漂亮。
座上宾来往如龙,商客络绎,他们但凡能在戏园中混出些名堂,再有一身好皮囊加持,只要乐意伺候,后半辈子总归是吃穿不愁。
所以戏园捧的出人,却向来留不住角儿。
但凡事总有例外。
今年,是沈兰舟出名后的第五个年头。
他却还留在园中,白捞着座上宾的打赏,三天打鱼,两天晒网,随着兴致,有一搭无一搭的唱。
戏园里人多口杂,新老名角儿更迭了一茬又一茬,却无人敢传他的闲话。
他们只是说。
那沈兰舟,从来就不是个好相与的。
他连军爷的面子,都敢四两拨千斤的驳,还次次都能全身而退。
怎么看,都不像没有靠山的样子。
(二)
沈兰舟今日戏下的晚。
幕布落下后,他才听人说起,萧二爷已在后台恭候多时了。
彼时的沈兰舟正坐在窗边,倚在镜前,瞧着镜中人黛妆红唇,美目流转,在珠饰轻碰声中低下头,百无聊赖的掰着手指,数自己入行年岁几何。
今日替他卸冠的姑娘迟迟不来。
沈兰舟揉搓起被戏服压至酸痛的脖颈,正要抬手去摘,就听见了门外传来风铃叮咚。
是二爷来了。
萧驰野的军靴踏在地板上,掷地有声,那声响由远及近,最终在他背后停下。
沈兰舟听了太多次,没有认不出的道理。
男人不请自来,伸出温热手掌,沿着他的脖颈磋磨。
在落针可闻的修憩间里,只是手掌与肌肤相贴,就能传出欲盖弥彰的暧昧响动。
不论多少次,沈兰舟依然适应不了。
他的指节微蜷,喉结不安分的滚了几遭。
萧驰野分明什么都知道,却装作全无察觉般,将另一只手稳稳落在沈兰舟的冠上。
男人左手磋磨温度,右手落钗。
他问道。
“在躲我?”
里间炭火旺,沈兰舟颈侧渗出薄汗来。
语气不善。
“没。”
萧驰野闻言,不经意扯了扯嘴角,没在追问。
待朱钗玉饰尽落,他帮沈兰舟摘了冠,执起木梳,正要替人顺发,却听沈兰舟突然开口道。
“二爷今日来,是个什么意思,不若提前说明白,让我也好有个准备。”
萧驰野垂下眼眸,借着妆镜与之对视。
几番试探或深或浅。
那双含情眼却依然淡漠如水。
发丝被理顺,沈兰舟的思绪却仍然混乱。
他拨开那只不住抚弄自己咽喉三寸的手,站起身,打来盆清水,准备边等边将面上的妆卸了。
可待他坐回妆镜前,萧驰野已经不在了。
妆镜前留下的,只有一张戏园的房契抵押单。
二爷千金没买来人,倒是先将戏园子收归了囊中。
从商者无利不往,戏园并不算个好营生。
也不知肉疼了几宿。
沈兰舟在妆镜前磨蹭半日,才堪堪出了戏园。
二爷的车,还停在弄堂胡同口。
萧驰野将车拦在沈兰舟的必经之路上,自车内探出手来,指尖夹了根香烟,想要递给他。
沈兰舟没接。
“抽不了,还要唱戏的。”
萧驰野嗯了一声,又重复了一遍让他上车。
事已至此,萧驰野既已顺理成章的成了戏园掌柜,沈兰舟别无他选,只得开门坐上了车。
萧驰野嘴角终于扯出笑意。
趁沈兰舟不注意,他摇开了车窗,将手中烟扔出了窗外。
“躲我那么远做什么,二爷又不能吃了你。”
沈兰舟心想那可不一定,但还是忍耐着坐了过去。
萧驰野的拇指上戴着枚骨扳指,沈兰舟的指节被他捏在掌心,扳指硌的人有些疼。
“萧二……”
沈兰舟顿了顿,在萧驰野的挑眉注视里,知趣的改了口。
“二爷,我不卖这个。”
萧驰野的视线略过他的脸,瞧向窗外。
醉翁之意不在酒。
却叫沈兰舟徒生出如坐针毡之感。
“把你二爷看成什么人了,我请你到府上唱曲儿。”
话虽如此,可萧驰野是不爱听戏的。
这闲话,就连戏园里出来的沈兰舟,都听了不止一次。
萧府地处城北。
沈兰舟离他的戏园越来越远。
司机直开到天色尽黑时,才将车停到了地方。
沈兰舟指节已经被萧驰野搓的泛了红,他前脚刚寻到由头撤回手,后脚就被先一步下车的萧驰野牵了去。
临近新年,萧府内早早挂起了灯笼。
绕过影壁,两人一前一后步入正院。
廊下灯笼连成了串,红光映在沈兰舟身上,为他的白净面庞增填了几分恰到好处的暖色。
沈兰舟对此完全提不起兴致,甚至还有揣着明白装糊涂之嫌。
“这黑灯瞎火的,连个戏台都没有,我可什么都唱不了。”
萧驰野闻言,笑意再憋不住,以至于肩背都开始不经意的轻微颤抖。
沈兰舟快行两步,追上去,在瞥见男人情不自抑的调笑后,脸色变得更糟。
萧驰野这才赶忙弥补道。
“好,好,今日委实舟车劳顿,不唱便不唱。”
沈兰舟哪里想到,这人突然变得如此好说话,和午时将他拐带上车的强硬态度,简直判若两人。
好似一拳砸在了棉花上。
他攒了一肚子的火,就这么被浇灭了。
(三)
翌日。
沈兰舟是被院中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吵醒的。
他睁眼,望着陌生的穹顶,愣了好半晌,才后知后觉想起昨晚的事。
昨晚,萧驰野将他带进了自己的卧房,又将床榻让给了他。
“寒府简陋,明日我再命人腾个新住处给你,今晚先在我这儿将就将就。”
反正萧驰野是这样讲的。
倘若不这样刻意,沈兰舟本不打算多想。
可如此一来,反倒叫他清晰回忆起了方才路过庭院时,瞥见的那排鳞次栉比的东厢房。
窗明几净,里间空空如也。
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,萧二爷从他身上,算是学了十成十。
沈兰舟简直无言以对。
彼时时间还早,院中又太吵。
沈兰舟翻来覆去的折腾了许久,直至将睡在床榻外侧的萧驰野也吵醒了,也没再睡着过。
他终于终于忍无可忍,在男人披衣下榻后,也跟着坐起了身。
沈兰舟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,顶着黑眼圈质问。
“这大清早的,院儿里做什么呢?”
萧驰野替他理顺了鬓边的发,又将他的衣物取来,递了过去。
“年前得搭个戏台出来,再过两天,工匠可就不好找了。”
沈兰舟远远望了一眼初见雏形的戏台,很是敷衍的道了声谢。而后,直至戏台竣工日,他都没再同萧驰野问起过此事。
萧二爷一掷千金,在府里给沈兰舟搭了个顶好的戏台。
谁成想,连美人一笑都没能博得来。
五日后,戏台终于搭好了。
自被拐带进府那日起,沈兰舟就变得无所事事。他每日最常做的,不过是趴在窗边,瞧府中工匠们如何夜以继日的搭建戏台。
而萧驰野有自己的事情要做,白日里大多时候不在府内。但他只要回了府,就不许沈兰舟离开自己五步开外。
事情的开端,二爷虽有拐带之嫌,但他其实从未过问,也并无限制沈兰舟出入自由的意思。
萧驰野本以为,相较于冷冷清清的萧府,沈兰舟更乐意回他的戏园去。
可自始自终,沈兰舟甚至连府上提前备给他的车,都没打听过。
他像是坦然接受了这样的安排,又像是根本不在意戏要唱给谁听。
平静的太不寻常,却又在情理之中。
第五日夜。
萧驰野回府时,披星戴月。
府院中,门庭下。
兰舟站在高高的戏台上,水袖映在灯芯暖光里,染上了颜色。
萧驰野赶到的时间很巧,亦或是沈兰舟瞧见他来,才起势开了口。
总之,今晚的戏,无一句耽误就是了。
偌大的庭院内,他们一个站在台上,一个等在台下。
两两相望,共候今宵。
除夕夜,霜雪催。
沈兰舟今夜难得兴致极佳,将提早备好的独角戏换了一出又一出,在愈演愈烈的漫天冬雪里,用一袭红衣烧灼了寂寥的夜。
他成名已近五年。
可戏唱到一半,却破天荒的忘了词。
这还是头一遭。
沈兰舟手中的水袖已经甩了出去,口中的词,却只念过半句。
他皱起眉头,自觉扫兴至极。
可戏哪有只唱一半的道理,这是行当里明令禁止的规矩。
入夜,院中突然刮起了寒风。
连萧驰野也跟着打了个寒战。
他于是再管不了条条框框的许多,几步走到戏台边上,要将沈兰舟接回屋中驱寒暖身。
可沈兰舟却迟迟不肯从戏台上往下跳。
萧驰野没了办法,只得将他摇摇欲坠的身子,自高台上拽下来,不容拒绝的搂进了怀中。
那日之后。
沈兰舟高烧不退,旧疾来势汹汹,病了一场。
他这行当,属下九流,但到底成名时间早,在城中戏园里,还是有二三旧友的。
可日子一天天过去,沈兰舟连病带歇,已经小半月没回去过了。
戏园前的胡同弄堂,一如既往的车水马龙。
城南戏院繁忙依旧,却迟迟不见有人往城北去的动静。
只有萧驰野连府宅都顾不得出,成日衣不解带,不眠不休的守着他,无论喂药还是擦身,大小事宜皆不肯假手于人。
一应细节,竭力躬亲。
又一日天蒙蒙亮时,萧驰野今夜第三次将沈兰舟自药浴中捞起,手脚利落的裹进氅衣,抱回了榻间。
沈兰舟大抵是烧迷糊了。
他一把攥住萧驰野还握着巾帕的手,毫无征兆的开口问道。
“二爷,你爱沈兰舟?”
萧驰野闻言神色如常,就这么借着沈兰舟的手,拭去了他额角渗出的汗。
“你自己都不爱沈兰舟。”
男人说着,动作甚至不曾有片刻停顿。
“我要的是沈泽川。”
(四)
辞旧迎新岁,瑞雪兆丰年。
后来,沈兰舟这病,是戏台拆完那日养好的。
入夜时分,他又一遭睡上了萧驰野的榻。
角儿的嗓清音澈,模样期期艾艾。
沈兰舟自萧驰野的眼中,头一次瞧见赤裸的自己。
也见到了,浮沉漂萍处,经年生下的根。
“二爷爱我么,我不想唱戏了。”
End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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